钱令希与顾谷宜：从同邑、同事到校友

钱令希（1916—2009）与顾谷宜（1904—1966，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宜为“顾穀宜）生肖相同，但年龄相差一轮。他们是江苏无锡县（现无锡市）同乡，20世纪40年代曾受聘为浙江大学教授，亦都是上海理工大学的校友：前者是上海理工大学源头之一的中法国立工学院毕业生，后者曾在上海理工大学另一源头沪江大学担任过教师。

中法国立工学院毕业时的钱令希（来源：《官费留比之钱令希已于前日放洋》，《人报》，1936年9月7日第3版）

沪江大学俄语课堂上的顾谷宜（来源：《师恩难忘：顾谷宜教授诞生101年纪念文集》）

一、钱令希简历与成就

钱令希原名临熹，1916年7月26日（农历六月廿七日）出生于江苏省无锡县南延市啸傲泾北岸的鸿声里镇（现属无锡市新吴区鸿山街道鸿声社区）亲仁堂。1928年9月，钱令希跳级考入上海中法国立工业专门学校（1929年更名为“中法国立工业专科学校”，1931年改为**学院“中法国立工学院”，校址现为上海理工大学中英国际学院）附属高中部。1932年9月，以优秀成绩直升中法国立工学院大学部，两年后选读大学部土木工程系，1936年7月毕业，因毕业成绩名列该系第一名，获中比庚款项目资助赴比利时留学的资格，同年10月入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当时中国人称其为“比京大学”）攻读大学四五年级课程。1938年夏获该校“最优等工程师”学位，同年秋回国到达云南昆明，通过自荐入职刚刚成立的叙昆铁路工程局，从“试用”做起，不久转为该局工务课桥梁股工务员，次年10月升职为帮工程司¹。1941年2月到1943年11月，钱令希先后任川滇铁路公司设计股副工程司、云南大学土木工程学系教授和茅以升（1896—1989）领导的交通部桥梁设计工程处副工程司。1943年11月底，应邀到内迁贵州遵义的浙江大学工学院土木工程系任教授，1950年8月任土木工程系系主任。1952年1月，应邀转入大连工学院（现大连理工大学）任教，历任土木系教授、港口工程教研室主任、校研究室（1956年更名为“研究部”，现科学技术研究院前身）主任、应用数理系（后改称“数理力学系”）系主任、工程力学研究所所长、副院长、院长、学校顾问，2009年4月20日因病在大连逝世。“文革”初期，钱令希也曾受到批斗，后来在中国核潜艇研制期间担任核潜艇工程（即“09工程”）办公室主任长达11年之久的陈右铭（1922—2011）的举荐下，得到周恩来总理的批准，得以继续参加潜艇的相关研究工作。1955年被选聘为中国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1994年改称院士），198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技术科学部常务委员，1992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主席团成员，1998年被授予首批“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称号。1959—1988年，历任旅大市（大连市）政协第二、三、四、五、六届副主席；1956年起，任全国政协第二、第三届委员；1964—1993年，被推选为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钱令希是上海理工大学首批杰出校友，为当代著名工程力学家和教育家，系使结构力学与现代科学技术密切结合的先行者，中国计算力学和工程结构优化两大方向研究的倡导者和开拓者，在桥梁工程、水利工程、舰船工程、港湾工程等领域都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善于教书育人，爱护人才，培养出了几代优秀的力学家，其中包括两院院士和大学校长数人²。

约1995年9月，钱令希（右）与陪同人员在母校钟楼前合影（钱唐提供）

关于钱令希详细的履历与成就可阅读专著《力学笃行：钱令希传》（王细荣等著，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21年7月出版）。

二、顾谷宜简历与成就

顾谷宜，字俶南，1904年7月9日出生于江苏省无锡县张泾桥（现属无锡市锡山区锡北镇）树德堂（顾谷宜大哥顾谷诒、姐夫胡敦复等树德堂后裔后来住在上海姚主教路320弄树德坊，现在320弄树德坊南段和其相邻的住宅群一起改造成餐饮小天地“衡山坊”），是明代无锡东林书院创始人、著名学者顾宪成进士之后裔。1917年9月入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上海交通大学前身）附属中学，1921年7月毕业后入该校（已更名为交通大学上海学校，1922年6月更名为交通部南洋大学）理工部电机机械土木科甲组，1923年加入注重科学研究的南洋大学行馀社，曾在该社社刊《研究》上发表学术文章《英国十九世纪经济学家及论理学家弥勒传》《爱因斯坦的教育思想》和法文小说中译文《替身》，并在是年春南洋大学的“驱卢学潮”中表现积极：其姓名位列“南洋大学学生赞成驱卢促进董事会”的479人名单中，即他是校学生会收到的不承认南洋大学负责人卢炳田（字孔生，1922年8月被北京政府任命为交通部南洋大学校长）后续签署的各类学校条告的学生之一³；1924年1月参加国民党，1月29日在无锡城中公园池上草堂与无锡旅外大学生缪斌、王启周、许广圻、杨荫浏、***等14人发起组织革命知识分子团体“锡社”⁴，并在该社编辑的月刊《无锡评论》（1924年4月1日创刊）、周刊《锡钟》（1924年12月1日创刊，每周一出版，《无锡新报》副刊，即《无锡新报》第4版原文艺副刊“艺府”版面）等上发表文章，是年夏任新组建的国民党上海特别市第九区（龙华）第三分部（以“南洋大学学术研究会”为公开机构）负责人，年底被推选为南洋大学工程学会会长，1925年3月当选为改组后的南洋大学学生会执行委员会副委员并被任命为消费部副部长，4月1日又补选为该委员会正委员，当选为消费部正部长，5月8日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刚成立的中共徐家汇支部7名成员之一（其他6名支部成员均是东亚同文书院中华部学生），并受组织委派到上海学生联合会任执行委员（先后任执行委员长秘书、代理委员长、委员长），在随后的五卅运动中经受革命的锻炼与考验，被认为是五卅运动中値得纪念的人物之一⁵，7月16日从南洋大学电机工程科电力工程门毕业（之后张永和替他成为中共徐家汇支部成员），旋入交通部驻沪电料管理局实习，1926年1月1日在国民党上海特别市党部成立会上当选为候补执行委员，并在《无锡新闻》《锡报》《新无锡》《新闻报》等无锡、上海报纸上刊载脱离所有原入党籍的“声明”，2月被选派到中共上海区委（也称江浙区委）开办的首期高级党校⁶接受培训⁷，学习结束后的4月即被派赴广州任代理宣传部长为毛泽东的国民党宣传部指导干事。4月14日，毛泽东列席国民党中常会第20次会议时提出在上海开办国民党党报《国民日报》的议案，请张静江为经理，张廷灏为副经理，柳亚子为编辑部主笔，沈雁冰为副主笔，侯绍裘、杨贤江、顾谷宜为编辑委员（办理《国民日报》之事后来流产）。1926年夏返沪，后被指派到中共于上海的外国语学校学习俄语，10月被派赴莫斯科中山大学（俄语的直译名为“孙中山/***中国劳动者大学”，1929年正式更名为“中国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留学，1928年底毕业，1929年1月回国，但到达上海时就被国民党特务逮捕，旋即押送到南京留俄归国学生招待所关押，后经家人多方努力加上他于是年4月17—20日在《中央日报》上刊载“启事”，声明从此只信仰“三民主义”，脱离共产党⁸，从而获得相对自由，任江苏省警官学校训育主任，1930年中央大学地理系成立后不久，被聘为该系副教授，后又兼中央大学史学系副教授（其间还兼任江苏省区长训练所训育处主任、中央军官学校高等教育班历史教官等职），1934年1月28日当选为中国文化学会南京分会理事会理事，1935年8月到杭州任浙江大学公共科目教员，聘为“副教授兼高工教员”，1936年8月任新成立的文理学院史地学系西洋史副教授，后升任教授（登记的永久通信地址为上海姚主教路320弄22号顾夏声转）、文科研究所史地学部研究生指导教师。1949年7月离开浙江大学到上海，任沪江大学文学院外文系俄文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后任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1966年12月24日在上海病逝⁹¹⁰。

1951年，沪江大学文学院部分教员在湛恩纪念图书馆正门前合影（前排左五为顾谷宜，来源：《沪江大学年刊1951》）

1946年10月底，顾谷宜受浙大校长竺可桢之聘，任校训导长。在经历1947年于子三事件后，再三向竺校长请辞，终于1948年3月卸任训导长之职。他在任浙大训导长期间虽然是问心无愧，但还是受到一些学生误解与非议。新中国成立后，他为此受到了审查与批判。“文革”初期，他曾就担任浙江大学训导长一事，向前来看望他的学生、浙**地系1945届毕业生杨竹亭解释说：“我岂有不知自己的历史和地位，但是你也应该知道，那时期竺校长是怎样在那样复杂的形势下一个人坐在围城之中去处理校务和保护学生的？他那时在四方压力下，不顾自己的安危，千方百计应付他们是何等困难？在这样的局面下，他来找我，要我帮助他，为他分忧。我怎能只考虑自己呢？我明知国民党必败，共产党必胜。我也知道我担任训导长不利于自己，但是我不能只想着自己，要想着校长处境和想着浙大学生的安危。在那学生情绪高涨时期，我也知道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能为竺校长做点工作为他分忧，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知道有些同学会不了解，我相信以后他们会了解的。历史上许多事，都是后来才使人们了解的。我们研究历史的人怎能光看眼前。一个人只要于心无愧就可以了。”¹¹

顾谷宜文理兼通，学贯中西，大学时代就发表一些文史方面的文章，除在本校的《研究》《南洋周刊》发文外（如《南洋周刊》1924年第4卷第12期的《中国混乱的原因、救济方法及政治革新的必要》），还在凌梦痕编的《绿湖（第一集）》（1924年2月1日民智书局刊行）发文《文学家的歌德》，任职高校后成为中国西洋史的学术权威，教过“西洋通史”“西洋上古史”“西洋现代史”“西洋断代史”“希腊罗马史”，所编写的教材被许多大学采用。他撰著、编写和翻译的主要学术论著有：《留学苏联时的见闻》《苏俄国防地理略述》《俄国政治文化史论》《罗邱宣言与威尔逊十四条之比较》《论外交》《雷少森著苏联与西方国家》《俄国史纲要》《东亚史》《俄国史》《德国兵家克劳山维兹兵法精义》（钱基博注释）、《创造蔬菜新种的米丘林原理》等¹²。改革开放后，曾出版一套幅面大小为11cm×8cm、106枚印有近现当代名人肖像的通用纸质藏书票¹³，顾谷宜便是其中之一，上面写道：顾谷宜 1904—1966 历史学家。江苏无锡人。

印有顾谷宜肖像的通用藏书票

顾谷宜在学生时代就追求进步，是南洋大学早期的共产党人，曾任南洋大学工程学会会长、南洋大学学生会执委会委员、上海学生联合会执行委员长、“五卅”运动后成立的中国济难会交际、莫斯科中山大学时的党支部书记，是***的革命领路人、博古（秦邦宪）的入党介绍人、毛泽东代理国民党宣传部长时的得力干事之一。

《民国日报》1925年10月2日第3张第2版上刊登的中国济难会选定职员消息，顾谷宜当选为济难会交际

三、同为无锡望族、浙大教授与上理工校友

钱令希与顾谷宜的家族均系无锡望族，在赵永良、蔡增基主编的《无锡望族与名人传记》（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中的《无锡社会名流钱伯圭家传》《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记张泾顾氏“树德堂”支的后裔们》两文，分别记述他们非凡的家族史。顾谷宜的**顾鸣冈（原名凤翼，字蔼人）与钱令希的**钱伯圭（名秉瓒）均肄业于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后来均担任过江苏省、无锡县议员。

顾谷宜与钱令希先后受聘为浙江大学教授。1943年11月底，钱令希来到了内迁遵义的浙江大学，被聘为工学院土木工程学系教授。刚来遵义，钱令希一家人生地不熟，好在有无锡同乡、时任浙**地系西洋史教授的顾谷宜照顾，很快便安顿下来，住入遵义文庙街5号，即中国现代史学奇才、浙**地系教授张荫麟（1905—1942）生前寓址。对此，钱令希后来写道：“他是我浙大的同事……相识后照料我安家，因此相当熟悉。”¹⁴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浙大从西迁最终办学点遵义、湄潭东归返杭。这时浙大的教职工已有600多人，回杭后原有的住宿条件已远远满足不了现实的要求，竺可桢校长一面修缮校舍，另一面要为教师寻找落脚点，其中最重要的是先后在刀茅巷新建了甲、乙、丙、丁种教职工宿舍“建德村”。建德村占地约15亩，南至庆春路，东靠城墙，北邻震旦丝织厂和农田，西至刀茅巷和大冶铁工厂（杭州机床厂前身）相望。建德村有甲种住宅二幢，乙种住宅一幢，丙种住宅八幢，丁种住宅四幢，分别可住12户、9户、32户、32户教职工。丙种是一室一厅的平房，一幢四户；甲、乙、丁种均是跃层房（内楼梯上下），结构相似只是大小不一，乙种最小，甲种最大，丁种大小居于甲、乙种之间。1946年底，顾谷宜与钱令希均在建德村分得住房。前者家人较多，住甲种一幢5号；后者家人较少，住丙种404号¹⁵。

顾谷宜与钱令希在浙大刀茅巷建德村住所位置示意图（底图来源：《刀茅巷建德村的前世今生》，微信公众号“浙大档案馆”，2020年10月23日)

1996年5月，在中法国立工学院校址上发展起来的上海机械高等专科学校，与在沪江大学校址上发展起来的华东工业大学受命组建上海理工大学，1997年3月正式挂牌。此时，钱令希已经80多岁高龄，而顾谷宜已离世40多年，但他们又多了一层关系——同为上海理工大学校友。

本文原载《上海理工大学报》第418期（2024年3月10日）、第419期（2024年3月25日）第4版，原文浏览：钱令希与顾谷宜：从同邑、同事到校友.pdf。

注释与参考文献